李公明：“应该是儿童教育我们”

李公明（广州美术学院教授）

    艺术之于生活有着多种联系。生活是不能够离开艺术，或者说不应该离开艺术的。

    在平常生活中，我们都对美的事物有过感触，如我们购物，选择住宅区，我们对一个城市市容的评价，毫无疑问，这些都带有审美范畴。但是，在平凡的生活中我们并没有很多的机会可以体验各种复杂的审美范畴，如审美中的崇高感。我们去看一个楼盘，我们会感觉到它的环境很优美，设计很新颖，可是很少说被一种崇高感感动。在我们小时候，反而是经常接触到崇高感，因为革命的英雄主义教育，从审美上来讲，它的奠基就是崇高感，如我们看到烈士走向刑场，青松、翠柏、大海的波涛不断地、慢慢地积累在我们的头脑里面。然而时代的转换真是不知不觉，几代人之间，审美经验的积淀、范畴的转换已完全不一样。现在的90后，他们所玩的游戏很时尚、漂亮，但所有的一切都与崇高感没有联系。然而，当我们到世界各地的旅游时，我们很能感受到只能在艺术创作和欣赏中才能感受到的崇高感，这就是我喜欢旅游的非常重要的原因。现在很多国内的朋友出国旅游反而喜欢看一些现代化大建筑、逛商场。我觉得，到意大利看罗马废墟和万神庙，到埃及看金字塔，到地中海岸边看日出，到尼罗河上远眺沙漠的那种感觉，才真能体会到康德所讲的“在星空下，我们被激起的崇高的感觉”，大自然如此瑰丽、神秘，而人是多么渺小，它们在唤起敬畏甚至恐惧的同时也唤起了人对自身的渺小和孤独的叹息。

    我们大家都追求生命、生活的质量。什么是生活的质量呢？难道你今天吃得很好，就能囊括生活最好的质量的说明了吗？我觉得不是，肯定有很多时候，我们生命感觉到特别感动、特别真实的时候，不管你平时是什么人，在这个时候都感觉到非常完美的、理想的情景，这时候可能会与崇高感联系到一起。

    我们说有质量的生活离不开艺术，因为生活中的艺术还可以使人最大限度地保持着童心，保持着人生中最为可贵的游戏精神。我们讲儿童教育，其实应该颠倒过来，不是我们教育儿童，而是儿童教育我们。我们是成年人的世界，成年人的世界最高的原则就是有用性原则。我们对所有事物的判断、行为选择基本上是对自己功利的考虑。但儿童就是游戏的精神、天真的精神。所以，生活里艺术的元素能最大限度地保持人生当中最宝贵的游戏精神，这种思想源自于德国浪漫主义美学。我觉得，十八世纪以来德国很多美学、文学的著作真的值得我们一再地阅读和回味。十九世纪德国诗人荷尔德林在诗化小说《许佩里翁或希腊的流亡者》里描述了诗人的成长过程，这个过程的核心就是保持和发扬“诗性”——人所具有的天赋的美和神性；也就是说，人在本质上就是“诗人”；艺术的精神最接近于童年的精神。他有过很多的呼吁，其中很著名的一句话，“不要那么快把小孩从他童年的摇篮里赶出来。”相反，我们现在的家长在教育孩子时总觉得应该学这，学那，我们的教育竞争机制也不断加强，结果我们中国的小孩过早地被推出本来应该有的童真的童年。在国外，幼儿园、小学都是在学游戏，到了中学基本也是在玩，到了大学才真正读书；而国内，从小就抓教育，从小就学英语、学奥林匹克，等等，怪不得国际上所有儿童奥林匹克竞赛奖都被我们中国人所夺得。这就是一个抛弃了审美教育，抛弃了对童年本真尊重的结果。结果怎么样呢？难道我们的国民素质就比其他国家的教育要好吗？其实不然。我们教育的小孩是冷漠的，麻木的，对家长是没有情感的，这都与我们儿童教育的巨大失误有很大关系。因此，说艺术的精神和童年的精神，能给我们很大的启迪，关键就在于这个地方。

    最后，我想把我想要讲的归结为三点。第一，审美与艺术使生活具有了精神性的价值。因为一个人生活的价值有高有低，但从性质上讲，可归结为两类，一种是物质价值，如赚了多少钱，享受了多少东西；另一种是精神价值，人生给我们精神享受的机会。第二，人的灵魂在成长过程中离不开审美与艺术的培养。在座不少朋友像我一样已不再年轻，在这样的语境里，我们应该意识到我们灵魂仍然在成长，我们仍然有无穷的可塑性，只要你改变灵魂所追求的事物，你还可以有很多方面的发展。第三，正义的品格、自由的精神、青春的激情，所有这些人生中最值得珍爱的属性都与艺术有着紧密的联系。在座还有许多年轻的朋友，你们千万不要在年龄上年轻过，但在心灵上从来没年轻过。

    （本文整理自李公明在名人名家讲堂上的演讲，有删节）

    名人名家讲堂

    ■我们讲儿童教育，其实应该颠倒过来，不是我们教育儿童，而是儿童教育我们。

    ■不要那么快把小孩从他童年的摇篮里赶出来。相反，中国小孩都过早地被推出本该有的童真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