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后EMBA人物|刘胜军：在高速增长中迅速赚钱的时代已经过去

　　3月3日，我国进入“两会时间”。

　　为向广大读者及时传递两会信息，《后E视野》特开设“后E两会声音”专栏，邀请多位后EMBA教授对热点议题进行深入解读，并将对后E学员中的两会代表/委员进行专访，传达他们的关切与希望。

　　本期，后EMBA教授、中国金融改革研究院院长、总理座谈会专家刘胜军接受《后E视野》专访。他提醒企业家们，“中央的改革是有顺序的，过去几年的重点在反腐，即政治领域改革，从2018年开始经济改革会被提上议程。企业家要密切关注改革带来的机遇。”

　　刘胜军：今年两会有很多值得关注的要点：

　　第一，修宪。有利于稳定社会预期，提高中央权威，为下一步的改革创造更好的条件，这是最大的一个看点，对中国未来的20年都将有非常大的影响。

　　第二，机构改革。两会之前召开了十九届三中全会，比惯例提前了七八个月，表明中央对于推动改革的迫切。因为如果不提前，机构改革方案就要等到2019年的两会才能通过并实施。这份机构改革方案实际上也是全面改革的一个组成部分，但是它更重要，因为改革最终要靠政府体系推动。所以整个政府体系的效率提升，使之更加符合国家治理现代化的要求，更加简政放权，是整个深化改革当中的关键。

　　第三，民生问题。这其实是个老生常谈的话题，但今年有三个问题特别突出，一是个人所得税，二是房产税，三是给企业减税。目前我国的个税起征点偏低，所以报告明确提出2018年将提高，将来要实现以家庭为基础的征收，这都是符合改革趋势的。对于房产税，中央的态度也很明确，一定要征收，但不可能在2018马上实现，因为立法需要程序。这将是一件对房地产市场带来深远影响的大事，将有利于改善目前土地财政的状态。

　　关于给企业减税，很多人认为是受去年特朗普减税影响，但实际中国企业的税负本身就是非常重的。根据世界银行的研究，中国企业的税负比世界平均水平高出50%以上，这样的压力会导致实业企业非常艰难。

　　两会释放出哪些重要信号?

　　刘胜军：中国从现在开始步入了一个新时代，这个新时代最大的标志就是要追求高质量的发展。实际上，在十九大之前召开的经济工作会议上这个信号已经表达得非常充分，所以企业家要转变心态，不要再用过去的理念看待中国经济，中国经济的增速可能会持续放缓，中国经济的结构也会持续转变。

　　企业家必须适应这种转变。这并不完全是负面的，虽然增速放缓了，但是结构也在改变。比如，未来消费可能会发挥越来越大的作用，消费的层次也会不断升级。如果企业能够持续创新，跟上需求的变化，企业就能在转型当中获得长足的发展。所以这些都是企业家需要去密切关注和把握的。

　　此外，企业家也要密切关注改革带来的机遇。中央的改革是有顺序的，过去几年的重点在反腐，即政治领域改革，从2018年开始经济改革会被提上议程。

　　改革对企业家来讲，总体上是一件好事，改革的核心内容还是要更加市场化。无论是政府体系的改革，打破垄断，还是国企的改革，都会带来很多新的机遇，所以企业家应该密切关注改革的进展，并且能够参与到改革当中去，这是当今时代非常重要的一个特点。

　　如何推动改革的落实?

　　刘胜军：现在的改革类似于零和博弈。过去五年的反腐，让中央的权威得到了很大的加强，通过此次两会将把中央领导的权威固化下来，有利于形成强势的中央领导核心。中央领导核心有了权威，才有可能打破利益集团的屏障，从而推动改革。

　　除此之外，还需要比较好的改革方法论，并重用改革的人才。过去五年，领导人关心的主要是反腐，如果下一个五年领导人把主要精力放在改革之上，相信改革一定会有新的气象。

　　未来应该关注几个方面：第一，过去经济改革进展不大，因为领导人的重心在反腐上。在反腐取得较大成效后，领导人的精力会更多放在经济改革上。第二，政治改革的问题十分复杂，加上目前正处在转型期间，可能需要更多的时间，所以在五至十年内要更多地关注经济改革。

　　经济改革能不能有效推动?我认为还是有可能的。比如，十九大，“把国有企业做强做大”，改为了“把国有资本做强做优做大”，字的变化直接体现了思想的改变。国有资本与国有企业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如果强调做强做大国有企业，国有企业就会获得更多的资源;但做强做大国有资本，能够把民企的发展壮大和国有资本的做大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例如中投投资阿里巴巴。

　　如果能做到这一点，中国的混合所有制改革、国企改革都会有大的进步。

　　要实现制造强国这一目标，我们应该做出哪些努力?

　　刘胜军：实现制造强国，最终要靠企业来实现。制造业强不强不能看产能，比如中国钢铁的产能早就领先世界上所有的国家，但我们是强国吗?未必，因为很多的高端钢铁需要进口，所以最终还要看企业是不是有世界级的竞争力。

　　总体而言，除了像华为这样极为个别的案例，我们的制造业，在技术、质量、品牌、创新等方面和世界一流的企业都还有比较大的差距。

　　国家可以推动实现制造强国，比如实施中国制造2025战略，但是最终还是要依靠企业家精神。企业家精神取决于两个因素：一是大的制度环境，比如法治环境，简政放权的改革;另一方面，也取决于企业的管理水平。中国的企业习惯了过去那种在高速增长当中迅速赚钱的模式，但现在要转型，要创新，考验的就是企业家的耐心。对管理的关注不是一两天就能见到效果的，这也需要工匠精神。只有这样，才能够慢慢地形成一些世界级的企业。

　　两会报告再提“产学研用协同”，过去也做过一些探索但成功案例不多，在这方面应该怎样促进?

　　刘胜军：主要从两方面入手：一是去行政化，二是进一步市场化。目前很多科研机构还停留在行政化的思维模式，同时对于很多科研人员的技术成果缺乏足够的激励。虽然国家有很多的政策明确去鼓励，但是在落实的过程中存在很大的障碍。

　　另外就是要借助市场化的力量。光有好的技术，没有企业家精神，这项技术也难以真正被投入生产。所以，需要拆掉科研院所的壁垒，激发企业家精神。比如原来联想就是中科院的，如果不是有联想这样的体制，怎么可能会有这样一个企业?

　　所以这本身不是技术问题，而是体制问题，这些问题要取得进展必须从体制改革上有所突破。

　　当然我们并不是鼓励科学家都要去创业，99%的科学家可能是不适合创业的，而是要为愿意走出来的拆除障碍，给他们以市场化的机会。

　　如何评价我国现在整体的经济环境?

　　刘胜军：当前国家整体的经济状况仍然面临着比较大的压力和风险。

　　第一，过去许多问题一直在说，但也一直没有真正解决，比如房地产、地方债、企业债，所以问题在不断积累。所以中央把防范化解重大风险当成三大攻坚战的第一个任务。

　　第二，在经济结构的转型、创新等方面，我们确实有很大的潜力，但是潜力的释放有赖于体制改革，比如户籍制度改革。然而短期内要落实改革，面临的压力和阻力非常大。如果不能落实，改革的红利是释放不出来的。

　　所以，中国要实现高质量的发展，关键还是要靠改革。十八届三中全会改革的方案本身是没有问题的，写得非常完美，但是需要有大的决心去推动它的落实。

　　转型升级过程中，企业如何面对挑战?

　　刘胜军：对整个中国的产业来讲，特别是传统行业，现在面临的压力是比较大的。宏观层面，是因为四万亿等导致的严重的产能过剩。此与国有企业的体制也是相关的，因为国企可以不负责任地借钱、投资，所以导致了现在很多行业的生存压力比较大。但相对来说这是一个短期内可以解决的问题。

　　更大的问题在于经济结构的转型——不论是需求、竞争的方式还是经济结构本身都在发生很大的变化。比如中国已经变成一个第三产业主导的国家，未来第三产业的比重还会不断上升，而中国绝大多数企业还停留在制造业的思维模式。

　　今天全世界都在经历一场深刻的技术革命，我们称之为第四次产业革命。以阿里巴巴、腾讯为代表的科技巨头，对传统企业带来了很大的冲击。如果企业家不能够适应这种转变，压力就会变得越来越大，所以现在的企业家普遍非常焦虑。

　　首先必须意识到，转型的过程中一定会有一部分企业被淘汰，特别是有些产业本身已经处于衰退期的企业。第二，转型不可能一蹴而就，需要时间，所以对企业的决心毅力都会提出挑战。有很多成功的案例，比如韩国的三星，它通过坚持研发创新，改变企业的管理，从一家低端企业成长为世界级企业，企业家要有决心、有勇气、有定力才能够取得效果。

　　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到要优化营商环境，如何实现?

　　刘胜军：过去政府的行为确实很不规范，出现了很多吃拿卡要的现象。其实这都是老毛病，只不过今年有几个企业家把这个挑明了。但是99%的企业家遇到这种问题是不敢说的，因为大家对法治的信心还不够。

　　所以优化营商环境首先是要坚持和完善依法治国。企业家最关注的其实就是法制，政府说得再多、领导人说得再多都不是十足的保障，唯有走向法治的轨道，政策不会因为领导人的讲话或看法的改变而改变，这时候企业家才能够真正地安心。

　　报告中提到要稳妥推进房地产税立法，您怎么看?

　　刘胜军：从总量上来讲，房子已经很多了，已经过剩了，所以未来地方政府卖地的空间不会像过去那么大了，所以政府不能把卖地作为一个收入来源，它是不可持续的。政府必须从对增量、对拍卖土地的税收，变成像房产税这样一种税收模式，这是一个客观的形势。

　　第二，如果地方政府靠卖地来获得收入，他就会有动力操纵地价，导致地价降不下来。地价降不下来，房价肯定就降不下来。 所以这些问题可能都是中央要下大的决心去解决的，因为房地产的泡沫化已经到了非常危险的程度，如果任由其发展，房地产对整个经济和金融的稳定都会带来巨大的威胁。所以这个问题必须下决心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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